不解毒

同事(或朋友)常常會因為我和女兒的對話而傻眼
我並沒有什麼雄心壯志想要教出一個世俗觀念之下的好女兒
我們的意見常常拉扯
我們常常向對方咆哮
我有時因為不爽,或她不乖
就讓她在天候狀況不佳的時侯自己回家
(雖然在她這四年級的年紀,百分之九十九的父母都是擔心獨行的安危的)
在還未當母親之前,
我曾經讀過胡因夢和她女兒相處過程片段
記得她說了一句她覺得女兒是她前世的仇人
年輕的我只覺得那是譁眾取竉的觀點
一種故意的反世俗化
但從女兒出生之後,
那篇文章的內容卻經常閃跳在我的腦海..
女兒不但出世的速度讓我措手不及,
而且個性是極度的管母型
我常常對她咆哮的一句話是"少管我"
從心理學的角度來看
我知道她處在一個極無安全感的環境
包括她從小在游完泳後,一直期盼能像別對母女在淋浴間甜蜜共浴,
但是我從來不肯和她共浴,
她從小被教成是來的太快(甚或是多來的)孩子
但她又極為戀母
於是只要是和我比較好的朋友,
都是她閒話家常的"敵人"角色
她會數落和分析我的朋友的缺點,
誰沒禮貌,誰很假,誰很自私
用她小孩的觀點勸我離開誰,
或是乾脆直接對我凶,說我不該對誰那麼接近.
(哪怕我只是一般對待朋友,打個電話吃個飯,她都能在三分鐘內激怒我)
偏偏我是個無法沒朋友的人,
於是在我的交友時空中,
就成了她求生存力爭的夾縫
但她越是試探我,越是調查我
我越是嫌她多事,嫌她煩
於是她用盡所有力氣讀書得第一名,主動想學一堆有的沒的
讓我覺得她也能多才多藝,搶奪我關愛的眼神
(情節怎麼很像華麗一族的鐵平,...)
也許她多才多藝吧,但是她還是會讓我呼吸困難,
一急一氣,我還是繼續咆哮,"少管我"
在我選修晚上的質性研究時
她總愛來電加簡訊,說她太想我,快回來,要"直接"回家
"你有對你的朋友吼過嗎?"
"我是你的女兒,你就得愛我,不可以對別人太好.."
"你剛才講話就很快樂,和我講話都很沒耐性"
遇到這些侵犯我領空的話
我真的只會更火
女兒..彷佛一根針,弄得像天山童姥的生死符
攪亂我的生活動脈,

我們也能一起唱歌,但我們互挑漏詞與節拍
上演母女版的星光大道
我們也能一起購物置裝,但意見不同南轅北轍
她要荷葉和蕾絲,我只偏愛俐落和牛仔
這種不對盤的愛
相對於一些身邊慈母的凡事忍讓包容的母女寫照
好像是我應該被徹底批判
我有想過
也許日後她的筆勢不弱
在她的文章中,我難以超生
變成激勵她一切的毒母一枚
也或許等我無法自行活動老態龍鐘時
她會快速與我分離,自立門戶,
這些我都想過,
但,難嚥一口火,難吞一頓氣
她用她的早熟想囚禁我,讓我屈服
我卻一直用我快要結束的青春尾巴
全力反抗
這是一場勝敗難分的母女征戰

昨天我破例讓她站在我身邊
看我怎麼寄信給班上的同學
並且,說了一下如何用密件附本保護朋友的帳號
今天我在我信箱中收到她的信
她的題目是"我拼了"

媽咪:
我知道我對電腦不熟
所以當你說你要敎我新方法時
我很高興
所以才想多復習一下
後來我對電腦越來越有興趣
才會一整天都很期待上網的時間
謝謝妳敎我這麼多
以後我會多多練習
相信再過不久
我就可以比其他人厲害了
等著瞧吧
敏言上

我一向感覺她很囉嗦又繁瑣
不知作文或畫圖為何會得獎
但今天一看到這封信時,
我卻整個含淚,
有特別感動的詞句嗎?其實也沒有
我突然想到
這種稚嫰又淺白的信
不知在她離開童年時
還會有幾封
等她青少年了,
打開信箱說不定只接同儕的信
上了網說不定只想趕我出門
哪裡還會對媽媽好奇
哪裡還會想著想從媽媽那裡學到些什麼
我又把信讀了一遍
決定不能當作沒看見
在她童年的末端
我一定要回信